从根本上说,工作并不仅仅是为了生产或谋生。工作是一种以双手完成的祈祷,是人的意向与天地之意的共振,使尚在理念中的可能性,顺应自然的法则而转化为现实。当人真正进入工作之中,便不再感到自己“被劳动”。相反,他们参与到一种与造物者的协作之中,使世界——也使自身的内在生命——得以转化、净化,并被推向更真实、更美、更正的方向。
在这样的意义上,工作不仅是行动,更是一种存在方式。我们在工作中并非只是“做事”,而是在显现自身的存在状态。正如“working is being”所揭示的那样,一个人的存在品质,决定了他工作的方式、成果的深度,以及事物最终被塑造出来的形态。工作因此成为一面镜子,映照出一个人内在秩序的真实样貌。

工作为意识点灯。它如风中之灯,照亮人对自身的理解,使人逐渐明白“我是谁”,并在与现实世界的阻力相遇之中,看见宇宙的结构与法则。工作是一种交会:人的意志与世界的反作用力在此相遇,形成一曲微妙而持续的和声——内在与外在在此彼此回应。
真正投身于工作的人,不再只是单纯的劳作者(laborer),而成为意义上的工作者(worker)。他们是生活的艺术家,将艰辛的重量转化为一种带有宗教性与爱的实践。他们如同隐于日常中的修行者,能够承受疼痛,却不坠入苦难,因为他们懂得如何将痛转化为成长的材料。
在许多神秘传统中,修行之路被简单地称为“The Work”。工作本身即是道途,是试炼的场域,是净化业力、提升意识,并参与世界转化的契机。如此理解之下,工作并不逊于书法、茶道或任何庄严的仪式:工作的目的,正是在清明觉知中完成工作本身。
如同作画一般地工作
人生中真正重要的,从来不在于我们做什么,而在于我们如何去做。因此,人们并不意外地发现,许多思想者在暮年时,会走向绘画。绘画带来一种纯粹的喜悦——通过身体动作,让美显现出来。这是一种奇异却深刻的吸引力,几乎所有曾在思想与文化的重负中跋涉过的人,都会在某个阶段被它触动。
当心智因世界的复杂而疲惫,对真理的追寻便会退回内心,转化为对一种简约之美的渴望。他们未必言说,但年长之人作画,往往是在用温和的创造行为为自己取暖。那不是炫耀,而是自我抚慰。
年老的画者所需的快乐极其简单:能够画画,本身就已足够。他们回归到一种近乎宗教性的天真,如同孩童在泥水中玩耍。在日常劳作与生活的泥泞之中,生命的道理反而最真实地显现。